您当前的位置:首页 企业文化 工投文苑

母亲的盐心

发布时间:2025-05-14 阅读量:

张明建

 

   “盐之入物,皆着咸味”。说的就是盐是有心的,如金子般闪耀,它无私奉献,才让母亲在艰难困苦的岁月不至于有忍饥挨饿的卑微,才让母亲执掌的家庭在盐圩子里活出该有的敞亮。

上世纪70年代末,母亲下乡返回盐场顶了外婆的工,上滩干了工人。当时每个圩子都缺盐工,圩子也有远有近、有好有坏,在工区的组织下抓阄分配。母亲紧紧握住纸阄上的圩子,哼着小曲,三步并两步回家向外婆、外公报喜。被烟熏的黑幽幽的锅屋里,灶前的外公正在往火膛里送柴火,外婆正往锅里贴锅塌。“分了,分了,分了……”母亲闯进门。“三圩杨大爷的组里,跟我一起下放回来的都比我抓的远,有到大有晋七圩、大德二圩、大阜三圩。”母亲像孩子似的将抓到的阄讲给外婆跟外公听。新河三圩离外婆家最近,就两条堰,抬腿就到。每个圩子都有自己的名字,都有来历或故事,跟人一样,是有身世的。嚼着锅塌,母亲嚼出了人生的未来。

当天晚上,母亲就满怀心事。扛着小掀,穿着水鞋,在“大生活”撩沟、踩泥、筑小堰,母亲做了一夜盐滩的梦。我记事时问我母亲,滩上工作累不累,母亲只一句:“等你工作了就知道了。” 至从那一夜梦后,母亲好象不知道啥叫失眠,劳累了一天,躺下来就能呼呼大睡,连梦也顾不上做,睁开眼,红红的日头已露出半边脸,一天接着一天。“天不早了,抓紧干,下午还要补布子……”杨大爷那大嗓门,一排到八排都听得清楚,母亲抬头就嚷:“催什么催,腰都忙断了,还催?刚休息下,别理他。”母亲的话,让大伙产生了共鸣,坐在盐梗上,男的抽烟、女的插寡。怎么多年来,我感受到母亲唯有向盐田弯过腰,而不曾向生活的艰辛低过头。

小满前后,盐田开始飘花落盐,眨眼工夫就长有几公分厚,这时所产的盐,色白颗粒大“膘水足”。盐场俗语叫“小满西南风,一刻值千金”。这时节是母亲最忙的时候,天不亮就往滩上跑。雨天,担心雨水淌化了盐晶;晴天,担心盐池里的卤水不够,比杨大爷这个领滩手操的心都多。傍晚,天边泛起火烧云,“雨,一时半会落不下来,不能再等了,必须进水”,母亲得到指示,拿起铁锨就开始挖开水口,卤水像出来圈的大鹅,伸长脖子、张开翅膀往前蹿,要到盐池里畅快的嬉耍。引渠的脐带里,卤水欢快的蹦跑,哗哗的水声丰乳奶大盐田。临近立秋,母亲和工友们开时准备“秋扒”。排老卤、输沟道、起塑布、拖大架,母亲在盐埂上跑来跑去,心里有说不出的喜悦。捧起一窝盐晶,颗大饱满,放在鼻子前,闻了闻,真香,这盐味儿,跟碗里的菜香气是一致的。母亲懂得用咸味给劳作添加力气,在盐田里数万次的弯腰,换来的是盐晶百万级的回敬,换来的是母亲弯腰后挺直的腰身。母亲说过,在盐场,只要你肯干,必定会有回报。

盐场是个会在记忆中发酵的地方。母亲退休离开了盐场、远离了盐田,有了审美距离,她不止一次梳理盐滩地里的沟沟水水、同事乡亲,每次梳理,都会坚定一个观点,还是盐场好、还是圩子里住得舒坦。用盐场人的话讲,盐圩子五行相生,水生盐,是块难得的宝地。家中有一个大肚子盐罐,那是母亲从圩子里带来的,被擦拭得锃亮,那是一家人的盐“屋”。她一个眼神便称得出盐的分量,手握盐匙,掂量日子的咸淡,多一颗不舍,少一粒不忍。多与少,舀尽了母亲的一生。

耕海为田,息浪成盐。圩子、盐田、盐人,记载盐田里的光阴,诉说着盐田里的往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