盐乡的风永远带着咸涩的锋芒,在这片连浪花都要被晒成盐霜的土地上,唯有柽柳,以倔强的姿态书写着生命的传奇。它没有婀娜的身姿,亦无馥郁的芬芳,却深深扎根于盐碱滩涂,成为盐乡人心中永不褪色的图腾。
春日的盐乡,万物还在沉睡,柽柳便已悄然抽出嫩芽。那些米粒大小的叶芽,裹着一层薄薄的白霜,像是被海水浸泡过的翡翠,在料峭的海风中微微颤动。远望去,灰褐色的枝桠间泛起一层朦胧的绿意,仿佛给苍凉的滩涂披上了一层轻柔的纱。盐工们常说,柽柳是盐乡的报春使者,它的萌发,意味着新一年晒盐劳作的开始。
盛夏时节,烈日将道路烤得发烫,水汽退去后,裸露的滩面结满白花花的盐壳。在这样恶劣的环境中,柽柳却迎来了它的盛放。细碎的小花如胭脂般点缀在枝头,红粉相间的花序顺着枝条垂下,宛如天边飘落的云霞。花朵虽小,却密密麻麻挤满了整棵树,在海风的吹拂下轻轻摇曳,与不远处盐池里波光粼粼的卤水相映成趣。此时的柽柳,像是一位坚韧又温柔的母亲,用绚烂的花朵为盐乡增添一抹亮色,也为辛苦劳作的盐工们送去一丝慰藉。劳作间隙,人们总爱倚靠在柽柳斑驳的树干旁,听它在风中沙沙作响,那声音仿佛是在诉说着与这片土地抗争的故事。
柽柳有着独特的生存智慧。为了抵御盐碱的侵蚀,它的根系如同章鱼的触手,在地下不断延伸,寻找着哪怕一丝湿润的土壤。树皮粗糙皲裂,布满岁月的痕迹,却能有效防止水分蒸发。更神奇的是,柽柳会从枝叶间泌出晶莹的盐粒,在阳光下闪烁如星,那是它将吸收的盐分排出体外的方式,也是它与盐乡共生的见证。孩子们常常会好奇地收集这些“星星盐”,当作大自然馈赠的珍贵礼物。
深秋,柽柳的叶子渐渐染上金黄,在秋风中簌簌飘落,宛如撒向大地的碎金。盐乡的老人们说,柽柳叶是极好的柴火,燃烧时散发着淡淡的清香,能将苦涩的海风都熏出几分暖意。每到此时,家家户户的灶间便会升起袅袅炊烟,混着柽柳燃烧的气息,在村落上空缭绕。而柽柳的枝条,则被盐乡人编织成筐篓,结实耐用,陪伴着人们在滩涂上奔波忙碌。
寒冬,朔风如刀,柽柳褪去了花叶,只剩下嶙峋的枝干在风雪中挺立。它的身影在苍茫的天地间显得格外孤寂,却又充满力量。盐乡人望着这棵与他们一同经受严寒的柽柳,心中总会涌起一股莫名的勇气。他们知道,只要柽柳还在,这片土地就有希望,待到来年春风拂过,它又会重新焕发生机。
岁月悠悠,柽柳在盐乡的滩涂上生长了一年又一年,见证了潮起潮落,目睹了盐乡人世代的辛勤劳作。它是盐乡的卫士,守护着这片土地;它是盐乡的记忆,承载着无数故事;它更是盐乡人的精神象征,用坚韧不拔的生命力,诠释着与命运抗争的不屈与执着。每当踏上盐乡的土地,望见那一棵棵柽柳,心中便会涌起深深的敬意,那是对生命的礼赞,也是对这片土地最真挚的热爱。(埒南制盐 邱利民)